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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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隨著咒靈的消失,森林中生出一片柔和的白光。林釧被光芒裹住了全身,隨即感覺渾身一輕,仿佛被卷進了一條洪流當中,眼前飛快劃過無數星宿、山川,迅速穿過了星河鏡中的世界。

恢覆意識時,她發現自己躺在昭元殿內,又回到了現實的世界。

其他的幾個人也相繼睜開了眼,清醒過來。林釧本來還擔心,其他人被咒靈捆在森林中,就這樣結束,會不會受到傷害。唐裁玉他們幾個沒有太大的變化,只是因為被吸取了一部分靈力,變得很虛弱。

其他的幾位長老不知道鏡中發生了什麽事情,見他們不到十個時辰就回來了,還以為一切順利。

招搖長老說:“怎麽樣?”

唐裁玉想起了鏡中發生的事,神色有些不忿,回頭看看了孟懷昔一眼。

林釧想孟懷昔是被咒靈附體了,做出的事情並非發自他的本心,也不能把責任都推到他的頭上去。

她開口道:“還好,我們想辦法找到了咒靈,合力把它殺了,便出來了。”

招搖長老揚眉道:“這麽輕松?”

唐裁玉想說什麽,湛如水忽然截口道:“中間有一點小波折,但大體是順利的。是不是,唐師兄?”

她這麽說,就是讓唐裁玉幫忙遮掩了。唐裁玉想她肯定也被孟懷昔捆在樹林裏,差點死了。沒想到這丫頭記吃不記打,一旦出來,又要幫他文過飾非。

湛如水可憐巴巴地看著唐裁玉,唐公子的心腸便軟了半截。

若是換成她在鏡子裏對自己做了同樣的事,難道出來之後,他就能狠心把這些事都告訴師長麽?

他做不到,也只好不去強求她這麽做。

他把頭轉開了,含糊道:“嗯,裏面冰天雪地的,很冷。找到咒靈費了些力氣,給我們凍壞了。”

此時眾人都醒了,唯有孟懷昔還閉著眼。掌門覺得不對勁,伸手按在孟懷昔的脈搏上,感覺他的心跳微弱。

掌門臉色一變,說:“他在鏡子裏受過傷麽?”

林釧想起了馭風貫穿他胸膛的那一劍,意識到不好,說:“他被……被咒靈一劍刺穿了心口。”

招搖長老的臉色也白了,上前也摸他的脈搏,感覺他的靈力微弱。招搖長老說:“我把他帶回去,好好治療,十天半月應該能好轉。”

掌門道:“這幾天先別挪動了,我為他穩住傷情,等過幾天再送到你那裏調養。”

玉衡長老也說:“我剛煉了幾顆丹藥,修覆元神的效果極好,等我拿來給他服下。”

孟懷昔是幾名長老的得意弟子,每個人都生怕他有閃失。這種待遇,換成別人是絕對得不到的。唐大少吃味兒似的一撇嘴,把臉轉了過去。

孟懷昔在昭元殿養了三天傷,漸漸恢覆了神智。掌門見他性命無礙了,便把他送到了招搖長老的住處,讓他好好休養。

林釧聽說他清醒過來了,想去看他,想起鏡子裏發生的事,又有點猶豫。

有過那樣的經歷,不管他做這些事是否出於本心,她一看到他總是會下意識地退縮。

她坐在房裏,慢慢地擦劍。傍晚的光斜斜照進屋裏,她的身體被光影分割成兩部分,涇渭分明。

在那個幻境中,連她也在懷疑所有的人,心中充滿了惡意。

從裏面出來之後,她私底下問過湛如水,在裏面看到了什麽。

湛如水遲疑了很久,才小聲說:“我看到孟師兄跟你走在一起,心裏很不好受。我知道他永遠不會在乎我,忽然就很恨他,也……有些恨你。所以後來遇見了狼,我便拋下你們跑了。”

她原本還會遮掩對孟懷昔的好感,現在也不想隱瞞了。

湛如水說:“後來我在樹林裏又遇見了他。他朝我走過來,問我為什麽拋下他逃走了。我心裏愧疚,答不上來。他便問我,願不願意補償他。”

林釧感到了危險,說:“你怎麽說?”

湛如水說:“我當時心亂的很,便點了頭。我忽然就被他的金索捆住了,動彈不得。他說我既然喜歡他,就替他死了吧。”

她的聲音顫抖起來,仿佛極度失望,又十分恐懼。湛如水喜歡了他這麽多年,沒想到卻換來這樣一個結果,實在傷心透了。

雖然她大難臨頭時拋棄了孟懷昔,一旦被他這麽絕情的對待,又覺得十分幻滅。

林釧能明白那種心情,沒說什麽。湛如水說:“不管我怎麽哀求,他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。雪地裏冷得要命,我以為自己要死在那裏了……我當時想了很多,忽然覺得這麽多年喜歡他都錯了,他不是我想象中那麽好的人。”

她靜了片刻,又說:“當然我也沒有那麽好,我自私、怯懦,會拋棄朋友,可我還是希望有個人能保護我,而不是在這種情形下拿我當墊腳石。”

林釧說:“那你恨他麽?”

湛如水沈默了片刻,搖了搖頭,說:“每個人都有心魔,當時做出那些事的,也不是他自己……我不恨他,但是也過不去心裏的坎兒。”

青鸞坐在旁邊繡花,一邊說:“那你想怎麽辦?”

湛如水輕聲說:“我不想喜歡他了,以後我也不想再喜歡誰了。還不如好好修道,說不定哪天就踏破虛空了。到時候再看這些,都是泡影,沒有意義。”

林釧沒想到她這麽快就看破了紅塵,看來這件事對她的打擊很巨大。青鸞把針插在繡箍上,說:“還有唐大少呢,你就不考慮他?”

湛如水搖了搖頭,說:“他太好了,是我配不上他。”

她說完這話,便起身去了隔壁房間,有點回避的意思。湛如水的家世比不上唐裁玉,雖然唐大少喜歡她,他家裏未必肯讓他娶她進門,勢必要找個門當戶對的姑娘來聯姻。

這麽多年來,湛如水一直對唐裁玉若即若離的,很可能就是有這一層顧慮。但是她對孟懷昔卻又義無反顧,好像什麽都不是問題了。

青鸞也在想這件事,自言自語道:“只差那麽一點點,就截然不同。喜歡就是飛蛾撲火,不喜歡就是百般推托。”

靜了片刻,林釧回過神來。她坐得久了有點疲憊,走到門外透氣。天色漸漸暗了,天邊升起一道彎彎的月牙兒。

林釧看著月亮,又想起鏡子裏那個冰天雪地的世界,無邊的寒冷考驗著人心。然而即使在那樣的情形下,他唯一想要帶走的人,就是自己。

對別人的殘忍,和對她的溫柔,都由他的本能生出。雖然受咒靈操縱,又豈能說完全不受他個人意志的影響?

光照到的地方,他確實如月亮一樣溫柔,是謙和文雅的孟師兄。而沒有光的地方,他卻與黑夜融為一體,為了完成心願不惜犧牲一切。

上弦月朦朧而美麗,形狀卻如彎刀,輕信了是要被割傷的。

林釧覺得,自己要仔仔細細地,重新審視孟懷昔了。

林釧去小廚房熬了一份燕窩粥,裝在食盒裏準備出門。屋裏忽然傳來馭風的聲音。

“你上哪兒去?”

他沒現身,待在劍裏跟她說話。林釧說:“去看看孟師兄。”

馭風就知道她要去,笑了一聲說:“這麽快就忘了他在鏡子裏是怎麽對待咱們的了?”

林釧說:“那不是他自己的想法,換成你被附身了,難道大家就不能原諒你了?”

馭風道:“他自己沒有歪心思,怎麽會被鉆空子?”

林釧嗯了一聲,說:“你心志堅強,我們都是凡夫俗子,跟你沒法比。”

馭風不滿地說:“當時你為什麽信他都不信我?你要是肯相信我,不就沒事了?要不是我本事高強,下手果斷,大家就一起死在裏面了。”

林釧說:“對對,你說的都對,是我錯了。”

馭風覺得她這態度很敷衍,喊道:“餵,你這就走?”

林釧停下來說:“是啊,你也要去嗎?”

馭風沈默了,顯然暫時不想跟孟懷昔打照面。林釧便擺了擺手,挽著食盒出門去了。

林釧來到竹屋前,見孟懷昔正坐在窗前,靜靜地看著外頭,出了神不知在想什麽。

他穿著白色的裏衣,臉色蒼白,神態也有些憔悴。林釧其實還對他有些隔閡,但看到他這個模樣,忽然又有些心疼。

林釧敲了敲門,走進屋裏說:“孟師兄,好些了嗎?”

孟懷昔如夢初醒一般,靜了片刻,說:“我好多了。”

林釧把燕窩粥拿出來,說:“我給你燉的,你吃一點。”

她把碗遞過去,孟懷昔沒接,似乎是想讓她餵自己。林釧猶豫了一下,舀了一勺餵給他。孟懷昔便張嘴吃了。

他這種乖巧的模樣,從來不在別人跟前展露出來。前陣子帶她去見了母親之後,追求的意思明顯了,在她面前便開始撒嬌了。

林釧餵他喝了粥,心情有些覆雜。這麽好看清冷的人,只在自己面前展露出這樣的一面,若說她沒有心動的感覺,是騙人的。但她一想起在鏡子裏發生過的事,又覺得十分混亂,不知道面前的人哪一面是真,哪一面又是假的。

她的憂慮不覺間流露出來。孟懷昔感覺到了,說:“之前的事,我很抱歉。”

林釧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來,搖頭說:“不怪你,是咒靈附體,你也是受害者。”

孟懷昔沈默了片刻,輕聲說:“我醒來之後,頭疼得厲害……鏡子裏發生的事都不記得了。之前唐師弟來過一次,把發生的事都跟我說了。”

他不記得了?

林釧詫異地看著孟懷昔,他的神色平靜,不像是在說謊。

他輕聲說:“我只記得跟你們進入到鏡子裏,見到了咒靈。它消失之後,我感覺一陣眩暈,之後的事就沒有印象了。最後我意識回來時,已經瀕死了……很抱歉,沒能保護好你。”

他說被咒靈附身的整個過程,完全沒有記憶。林釧沈默了片刻,微微笑了一下,覺得這樣也好。

他是個溫柔的人,也是個聰明的人,知道怎麽說會讓別人舒服,也讓自己好過一些。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,終歸讓大家都能過這個坎兒。

孟懷昔說:“我聽說,我在鏡子裏對你們做了一些很過分的事,傷害了你們……真的很抱歉。”

林釧搖頭道:“跟你沒關系,再說大家現在都平安無事,就不用再提了。”

孟懷昔嗯了一聲,兩個人又安靜下來。林釧收拾了碗,起身說:“你好好休息,明天我再來看你。”

她剛轉過身去,孟懷昔忽然拉住了她。

“別走,再陪我一會兒。”

他的手瘦而冰冷,很需要溫度。

他的聲音甚至有點發抖,一向清高的他這時候格外脆弱,就像個怕被人拋棄的孩子。林釧的心軟了,知道他還在為那件事愧疚,嘆了口氣,說:“我真的不怪你。”

孟懷昔垂著眼,睫毛像棲鴉一樣,著實惹人憐。林釧在床頭坐下了,說:“你睡吧,我陪著你。”

孟懷昔松了口氣,躺回去閉上了眼。若是在以往,林釧肯定要避嫌。如今卻感到一陣虛無,反正避不避都一樣,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去見過他的父母了,談婚論嫁是遲早的事。

再說他現在病得厲害,很需要人照顧。

孟懷昔的睡顏恬靜,一縷頭發沾在他的鼻梁上,林釧輕輕地伸出手,幫他撥開了。

他實在是個很好看的男人。林釧覺得自己應當是喜歡他的,但意識又游離在感情之外,靜靜地看著這一切。

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,可能需要再多一點時間,讓自己意識到對他的感情。

孟懷昔握著她的手,睡著了也不肯放開。林釧怕吵醒他,便保持著這個姿勢,靠在床頭也睡著了。

夜風穿過山谷,聲音淒涼,帶著一股讓人毛骨悚然的氣息。半睡半醒之間,林釧聽到了一陣清脆的聲音。

咯棱,咯棱,好像是有人手中把玩著什麽,漸漸地走近了她。

恍惚間,她看到一個身影站在床前,正在看著自己。

那人憑空而來,就像一陣煙霧。他渾身黑漆漆的,一雙眼睛卻是雪亮。

他的眼神裏帶著瘋狂和熾熱,仿佛找了她很久。

他低頭看著她,目光裏有著無限的愛憐,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臉龐,手指卻落在了她的脖頸上。

林釧不知道這是一場噩夢,還是真實。那只手扼住了她的脖子,慢慢收緊,竟是要殺了她!

她聽見了那人的聲音,沙啞而顫抖,輕輕嘆息。

“原來你在這裏。終於……讓我找到你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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